初见，未对墨上桓的印象是儒雅的俊公子，只是在日后的岁月里，她才逐渐意识到她眼前的人拥有怎样的胆识和谋略。
“墨大公子，我虽是妖，可从不害人，也不会无端的给自己惹下许多业障，您找我，究竟为的是什么？”
心中虽是暗叹墨上桓非同一般，可由于常年被人当成神一般求这求那，对于请她协助这件事到底有些反感。若墨上桓让她以法术做些伤天害理之事，她是断不会答应的。
囫囵吞下苹果，她跃下供桌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，无比随意。
“在下虽自幼通晓诗词歌赋，但不谙武功，身边缺个得力的暗卫。”他一字一句说的不急不缓，言辞恳切，确是不假无疑。
“那您大可在江湖上寻个武功高强的高手，论身手也不会比我差。”说罢，未又在供桌的果盘里寻摸了个梨，一口咬下去，脆生生的，果香沁人心脾。
见她丝毫不上心的样子，墨上桓不怒反笑，且这次不是嘴角的淡笑，而是轻笑出声，“姑娘放心就是，在下绝不会让姑娘去做些违心的事。”
墨上桓也学着未的样子咬了一小口她扔过来的苹果，细细嚼着，举止斯文，眼含笑意地看向未。
“如此说来，是我错怪墨大公子了。”他的举动无疑赢得了未的好感，吃她给的苹果，是对她最起码的信任。
忽的，她又起了兴趣，于是压下去本想答应了他的念头，又开口似想戏弄戏弄他，“可墨大公子觉得，我为何要答应？我并不是那种贪图新鲜趣味的小妖。”
细嚼慢咽咽下了口中的苹果，墨上桓的语气依旧温和，无论何时，他永远都是会说话的玉人儿，和他的姓氏实在是天差地别。
“在下自然不会让姑娘白白幸苦，就当是一场交易，等在下胜任了家主之位，姑娘可随时离开。”
刹那间，未呆住了，那梨也只吃了一半。她忽然很想知道这墨大公子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什么？放她走？这是墨家家主会干出的事？
既然以她的自由作为交换，想必他对于她这类在人类手中修炼出的妖有一定的了解，那么就定然知道没有家主的允许，她根本无法离开，就是在墨家捣乱都不被允许。换做任何人，都会对她利用一番，更是说什么都不会还她自由吧！
未紧紧盯着墨上桓，收入眼底的，永远是嘴角那抹淡笑，“你是认真的？”
“自然。”他的答案没有哪怕丝毫的犹豫，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，就像是根本不在意。
再没了吃梨的心情。
未的嘴角缓缓上扬，最后，朱唇轻启，吐出几个字，“我希望你不会骗我。”她也希望，自己没有看错人。
那晚的谈话很愉快的结束了，当墨上桓退出祠堂后，偌大的祠堂瞬间显得无比凄清。
窗外，月上梢。蟋蟀的声音消失了一阵，没过多久又接连响起。
未看了眼那些墨家列祖列宗的排位，叹了声，打趣道：“喂，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的老东西，究竟是如何生出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儿子的？”在他身上，她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。
那夜后，未以暗卫的身份留在墨上桓身边，而现如今祠堂供奉着的那块墨玉，早已成了一个替代品。
只不过，令她惊讶的是，起初，墨上桓并没有让她履行一个暗卫的职责，竟亲自教她识字！对于她的不解，墨上桓的理由只是一句话。
“有些时候我不在，一些事务自然要由你来打点。”
未这才知道，自己并不是被他当作一个保护他安全的暗卫，而是一个可以令他信任的心腹。原来，这才是他找她的真正原因。
到底是妖，学起东西来也快。再加上墨上桓平日里基本都埋头在书房处理事务，她耳濡目染，记得更牢。
但几个月下来，墨上桓没劳烦她哪怕一件事。除去习字、识字的时间，她要么趁着日头好在院内的树下小憩一会儿，要么喂一喂池子里的红鲤，日子清闲的有些过分。
她不知道的是，在她以后随他四处奔波，应对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时，她格外地怀念这段平淡无奇的时光，但更怀念的，却是那个当初双手还没有染上血的那个墨上桓。
百无聊赖了几个月后，墨上桓终于被墨老爷授命，开始接受生意上的事。说的坦白一些，就是替上位者不惜一切代价找出所有不忠诚的臣子，排除所有可能潜在的危险，且手法要隐蔽，不能被人追查出来。
在一个又一个朝廷重臣被墨上桓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把柄后，在他接了无数个杀人灭口的皇命，手上早已不复最初的干净后，未开始动摇了。
有时候，她真的很心疼眼前的这个人，为了保全墨家的声誉，保全墨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，他已经做了数不清的他根本不愿意做的事！
可未的心疼无济于事，日子依旧那样过着，他们在阴谋中渐渐麻木，变的杀伐果断，毫不犹豫，尊崇着最理智的决定，即便被困险境，也学会了“两害相权取其轻”。
未知道，她已成了一个小心谨慎的人。因为只要她稍有闪失，为她买账的人，是墨上桓。
细雨连绵的梅雨时节，空气清新的同时，灰蒙蒙的天空却难以令人提起好感。
屋外，院中，几棵垂丝海棠静静伫立在雨中，这个季节，并不是被称为“醉美人”的它们的花期，故而，只有被雨打湿的叶片耷拉着，毫无生气可言。
墨上桓其实更喜爱梨花一些，这些“醉美人”对他来说可有可无。但梨花过于纯白，墨老爷嫌它们不够喜庆，于是在他的院中种上了垂丝海棠。
从房檐上不断滴落的雨水“嘀嗒嘀嗒”，仿佛在细细数着时间，偶尔一听还好，可听上一整天，实在无趣至极。
转眼间，已是一年。
“一年了，你真的不累吗？”一年来，未从来都称呼墨上桓为“公子”，这样称呼“你”，已经很久没有了。
墨上桓嘴角依旧是那笑，可她看得久了，才知道，他对于任何人，都是如此。
一张面具罢了。
“原来，已经一年了吗。”他停下手中的笔，思绪渐渐飘飞，“一年来，幸苦你了。”
其实最累的，是他才对吧！未不语，只垂下眼帘，心中莫名苦涩。
“我知道，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。”也不知是否是错觉，未竟听见了他的叹息声。他执笔的动作又连贯起来，嘴边第一次没了那浅笑，“何时想走了，便说吧。”
未不可置信地看着墨上桓，当初他们的交易，可是她替他做事，他还她自由。
“谁都喜欢自由。”他补了一句。
恼人的雨季，恼人的雨。那是头一次，未打定了主意留在他身边。
谁都喜欢自由。所以，他也一定一样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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